前言
Benetech是美国一家非营利性组织,旨在链接公益与硅谷,把硅谷已研发出来的高科技,广泛应用到公益领域,为公众尤其为视障者造福。2000年伊始,以其在线图书分享系统而闻名,该系统名为“Bookshare”,是世界上专供残障者等弱势族群使用的网络有声图书馆中规模最大的。至今,Benetech已与超过850家出版商合作,为多个国家的视障者及其他阅读障碍患者提供70多万种印刷品,累计阅读书次达到1400万次以上,受益群体超过65万人次。
从最初针对视障及其他阅读障碍群体的图书分享,到后来与出版商的有声图书分享合作,再到此后“出版无障碍”理念的推动,Benetech始终走在科技创新与社会创新的路上。其高科技固然炫目,但他们更重视的其实是对社会问题的敏感。Benetech现任CEO Betsy 女士各种场合反复强调:技术永远只是手段,它无法解决所有问题,想要解决社会问题,更重要的是对于问题的感知、理解。要忠于问题,而不是仅执着于技术。
除Bookshare外,Benetech 在与残障人士相关的多个领域,针对依然存在的关键问题,进行产品研发,像数据融合(Data for Inclusion)以及Benetech服务网络(Benetech Service Net)项目,都是希望借助数据平台和网络,让残障人士发声,以便他们的需求能够及时地、全面地被建筑、产品设计方等相关部门了解,并在设计之初便做出相应改变。
无论是中国残疾人联合会还是联合国的数据都表明,目前中国残障人士已达8500万之巨,他们日常生活各项需求的巨大缺口,已经逐步成为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更进一步讲,随着中国人口的增多及老龄化的加剧,越来越多非残障群体也会逐渐面临出行困难、视力下降等类似问题,因此广义地说,残障群体的问题是一个关乎全人类的问题,残障群体的需求代表了全人类的潜在需求。如乐见岛此前报道的,中国也有像深圳信息无障碍研究会、北京保益互动这样的机构,希望借助用科技和商业的手段,服务残障群体,解决上述问题。在这点上,美国的经验无疑弥足珍贵。
正因为如此,今年3月29日北京大学斯坦福中心主办、北京乐平公益基金会承办的斯坦福中国社会创新峰会上,Benetech现任CEO Betsy 的激情演讲,激起在场的中国创变者的强烈共鸣。会后,乐见岛专栏作者就此通过电话越洋专访了Betsy女士,以下是专访实录。
因篇幅较长,分为两篇发布。今天发布的上篇主要是 Betsy 女士的自述,介绍Benetech 如何不断发现新问题,不断从新问题中开拓新空间。
一个叫Kevin Leon的美国小男生引出的故事
我在斯坦福社会创新峰会演讲的开头,给大家展示了一个叫做KevinLeon的美国小男生的照片。他患有创伤性脑损伤,因之导致了视障问题,于是他需要使用Bookshare。他的故事可以作为我们的引子,谈谈Benetech如何走到现在。
我们的创始人叫做Jim Fruchterman。他最先找到了为视障者读书的一种方法。这需要一台电脑,电脑将数字化文本用语音播放出来,这可以帮助盲人用听书的方式去读书。Benetech则是这一想法的产物。他先创立一家叫Arkenstone的非营利性机构,随后将其卖给商业公司,用得到的钱创立了Benetech。
Benetech问世后,Jim发现一个现象:互联网上各式各样的分享服务井喷般爆发。他就想:不如专门给视障者提供图书分享服务?现在我们对电子有声读物已经司空见惯,可在当时,并没有多少电子有声读物。那时“让书说话”或“有一个说话图书的图书馆”这样的理念,只能通过CD录制和播放来实现。
因此,搭建有声读物的网络平台这个想法,本身就是巨大的科技创新。这就是Bookshare的由来。我觉得这个案例能教给我们很多东西。我们往往是从那些我们了解的人和事中获得灵感与创见。之后从Bookshare出发,我们又获得了一系列能服务于残障群体的其他好想法。数据融合项目Datafor Inclusion就与这相关,我会在之后再详细说明。
后来我们逐渐明白了真正的问题是什么,因此开发出了一系列产品。总的来说,Bookshare是一个以无障碍读物为主的网络分享平台,可通过移动设备(如手机)、电脑,以及一系列残障辅助科技设备进行访问。
用户在阅读时,屏幕会像卡拉OK的播放器一样,依次标记每一个词。但与卡拉OK不同的是,他们还能听到这些词语或句子。此外,屏幕上的词还可以根据用户喜好,调整到最合适的大小、颜色或是播放速度。盲人可选择听有声读物、阅读盲文或二者兼备。
现在我们知道了,BookShare之所以诞生,是因为我们已经对此领域有所准备,了解主要问题是缺乏足够的有声读物,刚好我们在硅谷,容易找到有声读物的关键技术。一切就迎刃而解。
直到今天,我们搜集有声读物的方法仍然是,将纸质书放在扫描仪上,电脑就会存下电子版,并将其“读”出来。所以,如果你是盲人,你只需要一台扫描仪、一台电脑就够了。而在此以前,必须靠视力正常的人在录音棚里读书,再保存为音频文件,才能提供给视障者收听。这往往需要耗费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时间去转录一本大部头的书。不仅耗时,还非常昂贵。但如果使用我们发明的扫描的方法,就能极大加速这一进程。
能让视障者读书就业为社会做贡献,这该多么美好
我们是技术机构,硅谷像我们这样的小型软件机构很多很多。区别在于我们是一个非盈利机构,我们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产生最大化的影响力。发展到现在我们已经有了65万用户。
除了重视技术,我们还经常追踪视障者用户的阅读需求:他们在读什么书?我们的用户则会把他们读的书扫描并上传到bookshare的平台上,这本书也就分享给了其他的人。
这完全符合版权法,因为我们并没有非法搜集图书,再四处发放。我们只为无法阅读一般纸质书的人士开放。针对视障者,我知道中国已经签署却还没有实际推行的一个条款,名叫“马拉喀什条款”。该条款规定:所有为视障者准备的特殊读物,可以实现跨国分享。希望中国能尽快落实,让中国的视障者也能早日享受这一全球化的福音。
我们的另一个创新是,跟出版商协商,既然他们已经有了他们所出版的图书的数字化资料,为何不能分享给我们呢?我们就不必先拿到纸质版,再进行电子化。直到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超过850家愿意跟我们分享有声电子图书的出版商。他们现在所做的,就是把他们即将出版的有声电子图书在发往亚马逊这样的网络平台时,也发送给我们。
这就帮我们既节省了资金,也节省了时间。因此,现在盲人们也可以在同一天,同别人拿到一样的书。但我们并不满足,我们又跟出版商协商,希望他们在别的国家发布新书时,也让我们获得在该国向其视障者或阅读障碍患者提供电子书的权利。出版商也都答应了我们的请求。
现在,视障者和其他阅读障碍患者都可以从当地与我们合作的出版商手中,获取他们需要的电子书。也许在中国并非70万本图书都可被获取,但其中一定会有很大比例的图书让中国用户受益。总之,通过Bookshare,我们有望服务到包括美国、中国用户在内的全球数百万视障者和其他阅读障碍患者。这也是为何在自媒体时代,图书仍如此重要的原因。人们是否可以上学,是否有书读,往往对应着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果。
今年5月份,我会有一个演讲,内容是如何为博士研究生提供有声电子读物。这些人希望确保他们能无障碍地获取有声图书,他们是患有视障的博士研究生,非常需要有声图书。我们可以想见为数百万视障者和其他阅读障碍患者提供阅读机会的意义。他们可能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领域,从事着不同的职业。他们很有可能因为无法获取图书而不能发挥他们应有的价值。但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机会,现在他们可以做出自己的贡献了,这该多么美好。
关键是要有一个可持续性的营收模式
我们的网络平台有很好的用户交互性。一旦下载了我们的app,无须再登陆我们的网站。App自然知道是否是你,并提供你需要的服务。
从运营模式看,我们是从一个订户模型开始的,这对社会企业非常重要。我们目前的运营中,需要用户注册,以便我们验明他们的身份,同时我们会收取一定数量的会员费。美国普通的视障者或其他阅读障碍患者一年需要支付50美元,而如果他是学生的话,则完全免费。
一旦成了会员,你就可以在平台上畅读。任意下载,不受限制。但如果有人下载了1000次以上,我们可能会有所注意,避免出现以此种方式贩卖图书牟利的情况。
美国法律有规定,无论公民本人是否残障,都有获得教育的权利。我们自然希望能够在我们的领域有良性的竞争者,那将会助力我们各自的成长,给视障者和其他阅读障碍患者提供更多机会。
我们是美国视障者、其他阅读障碍患者包括由于各种原因无法阅读常规读物的儿童群体的有声图书主要提供方。因此我们有大量的会员是美国的学生,这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目前他们都长大了,有的进了大学,有的已经读到了博士,有的已经参加了工作。但无论他们在哪里,都会仍然把我们的平台当作自己的学习平台,继续日常在我们的平台上阅读。
我们的资金来源最开始主要有慈善筹款、会员费。后来则是增加了美国政府的资助,再后来就是其他国家政府的资助。
世界各地都有这样的群体,他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阅读需求。目前我们不仅接受不同国家的会员,也接受别的国家租用我们的图书分享平台。可以把我们的软件理解为一个服务,各个国家的合作方可以给他们的分享平台取一个自己的名字,但背后的系统都是我们Bookshare这套系统。目前在全球有好几个我们的分享平台做着类似的事情。
尽管合作方可以利用我们的平台分享数字资料,如果用户想要通过合作方的平台获取里面的海量图书,那么仍然需要符合同样的条件——只有身患视障、阅读障碍或其他使人无法阅读常规读物的人,才有权阅读里面的书籍。
“Born Accessible”即出版无障碍计划,是我们在数年前启动的另一个项目。当时我正和一堆出版商开会,他们谈到以后生产图书时,可能都以数字化版本问世,这就意味着纸质书将不再成为他们的生产目标。那时我就想,如果它们都这么做,我们的用户应该可以第一时间就获取他们的出版品。那时我们Bookshare的空间在那里?
这就有了我们的转型或者说第二次创业,即“出版无障碍计划”。主业是搭建线上有声图书馆,服务于美国的学生。只要他们按规定办,就能从出版商那儿直接获取有声图书。这个计划同样为了产生更大规模的影响力。
我们有一个验证系统,确保出版商出版图书的规格、形式和质量。如果有学校希望购买有声图书,我们希望他们能主动验明出版方是否已经具备这样的资质,而不能只听出版方一面之词。这才能从整体上真正推动整个出版行业的改变。
认证的时候,我们会向出版方收取一定费用,因而这同样是我们的一种收入模式。其实在这个计划实行之初,我们曾经给出版商免费做过一段时间的认证支持服务,但后来我觉得,作为一家非营利性机构,我们应该收费以实现更大的影响力。一方面能让他们真正重视并珍惜这样的认证机会,另一方面,也能方便我们进行更好的支持活动,最终确保残障人士无障碍获取电子书。
但这仍然不是一个可持续性的营收模式。如果我运营的是一家盈利性机构,我会相当担心,但目前我们运营的是影响力业务。我需要确保的是它在一段时间内可持续,并不需要它永久存在。比如说如果十年后视障者和其他阅读障碍患者读书难的问题解决了,每本书都出版即可得,我们自然会把精力投到别的地方去。
主流社会对残障者需求的无感是残障者最大的社会障碍
以上都是关于Bookshare的内容。最后我说说数据融合(Datafor Inclusion)这个项目。
为全球视障者和其他阅读障碍患者推进Bookshare的过程中,在政府资金的支持下,我们成立了一个研发中心,推进STEM相关文本的阅读无障碍化。这是因为文字是一回事,但数学公式、技术难题是另一回事。
我们在这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目前我们仍在这方面进行研发。在此过程中,我们与越来越多的视障者及其他阅读障碍患者交流。在许多国家尤其许多发展中国家,与当地视障者或其他阅读障碍患者交流过程中,你会发现越来越多的问题,同时也会对他们的需求有更深入的理解。那些发展中国家的教育资源很有限,许多人知道的东西很少,以致于他们并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和自己身边的问题。他们并未意识到一个残障人士,比如坐轮椅的人,在使用某些设施时会遇到多大障碍。
我们身处现代世界,可以随身携带手机。如果有人坐轮椅,发现无法进入某栋大楼,他可以在我们的软件上发声,表达自身的诉求。或者说有另一个残障者进入大学后,发现因为某种障碍,自己无法使用大学的卫生间,他也同样可以借助手机发声,这一诉求会被更多人看到。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我们在故意孤立或者排除某个群体,而是大家并没有意识到这个群体的特别诉求。非残障者因为自身并无这样的障碍,所以常常没办法感同身受。
数据融合项目 Data for Inclusion应运而生。这个项目还非常新,目前还在设计阶段,还不是一个产品。但我们在一些发展中国家,比如孟加拉和肯尼亚,已经有了一些发展计划,以便当地残障者的诉求能够得以表达。
比如说如果你想建一所新学校,就像电子书“出版无障碍”一样,对于残障人士也应该建造即无障碍——需要确保它自打建起来的第一天,就能让坐轮椅的孩子无障碍地进入教学楼。这样一来,之后就不必再对大楼进行重建,就节省了大量资源。这就是我们Data for Inclusion项目的意义,我们必须听到人们真正的诉求,而这样的信息往往从书本里得不到。
我们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来的。不断地发现新问题,不断从新问题中开拓新空间。这中间最重要的可能是理念。我认为单靠科技是永远不够的。我们不能只是孤立地创造某种软件,像Bookshare,然后就把它扔在那儿不管了。因为不断的问题驱动,我们才会提出参与式设计,甚至全纳式设计这样的观念,我们才会派自己的员工去与用户不断交流、探索,以确保设计出来的产品能真正发挥效果。
此外,你还得对产品做市场传播,还得负责后续的技术支持。最重要的是,你必须真正了解你所服务的人群,以及自己正面对的问题,以及自己的机构在解决这些问题中所处的位置。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它需要一个人、一个机构全方位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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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乐见岛
图片来源|乐见岛
网站编辑|瞿艳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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